文史论文发表

介入态度与艺术担当——当代美术的“日常生活

发布日期:2022-10-03 浏览次数:科研问题问AI


介入态度与艺术担当——当代美术的“日常生活

  四川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赵志红

  DOI:10.13864/j.cnki.cn11-1311/j.003298

  在中国当代美术创作中,艺术介入生活的现象已很常见。这种现象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艺术表现的题材内容和空间。从学理上看,关注生活,介入生活的真谛是现实主义艺术精神的彰显,是对现实的热情关注与回应。

  当下,中国当代美术界对“介入”的理解与实践行为存在着一定偏差与选择。在一些喜欢以“当代”自称的艺术家那里,更偏向或者说侧重对日常生活的介入,疏离甚至摒弃了艺术表现的宏大叙事、历史叙事,也选择性地消解了社会文化批判的责任担当,而侧重于表现世俗感性欲望和日常生活情态,特别是都市消费“景观”更是一些艺术家热衷的题材。无所事事的人物活动情景、时尚的消费行为,平平常常的景象被作者漫不经心地描绘着、表现着。在这些作品里,作者似乎是“零距离”地在呈现一种身边的凡人琐事、世态百相。所谓“零距离”就是作者貌似没有情感的投射,也没有价值观的评判,只不过是对眼前景象的一瞥,呈现出叙事浅表化、意义中性化、价值虚无化的特征,使艺术图像日常生活化、日常生活图像化。

  这种艺术的日常生活化现象与生活的审美化、审美的生活化的美学风向相关,与消费时代的大众化艺术思潮相连。我们知道,审美现代性的特征之一就是承认世俗感性欲望存在的合理性,艺术的表现不再囿于精英审美的视野,也不局限于体制文化的范畴,大众日常生活,特别是体现大众消费意识的题材更多被艺术家关注,进入了艺术表现的范畴。经典的、高雅的、严肃的内容与趣味不再是艺术仅有的景象,普通的生活,包括日常平庸的消费行为也成为艺术观照的对象。这种艺术的日常生活化在当代艺术中的流行除了折射整个人类文化及美学精神的转向之外,在中国的文化语境中还蕴含着艺术价值取向的转换。

  中国美术自20世纪初开启现代转型的航程始就与民族救亡、现代国家建构及现代国民人格塑造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在长久的时间里,美术如同其他文艺形式一样担负着文化启蒙、人格塑造、救亡图存、精神感召、集体自强意识的倡扬等等使命。因而,宏大的国家叙事、革命叙事是其主要的叙事方式,集体自强意识、抗争精神、革命意志、崇高风范成为艺术彰显的基本价值取向。个人以及市民社会的美学趣味在强势的启蒙话语、革命话语的映照下被弱化挤压。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和文化语境中,这种彰显集体自强意识的革命叙事的美术创作,折射出中国艺术家的价值担当,也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传统知识分子家国情怀的流溢。正是中国艺术家的这种价值担当和家国情怀,在20世纪不同的历史时期,美术界总是会产生一批关注现实,反映国人昂扬奋发,积极进取的佳作。新中国成立后,历史的巨大变化,不断掀起的社会文化改造运动和经济建设热潮,激励着众多的艺术家用他们的画笔真情实意地去表现中国人奋争的历史、建设的成就和崭新的精神风貌,产生了《人民英雄纪念碑》《开国大典》《狼牙山五壮士》《八女投江》《春到西藏》《千年的土地翻身》《主席走遍全国》《江山如此多娇》等等塑造民族、国家形象和讴歌祖国河山的经典作品。

  可以说,从抗战到改革开放前期,担负了革命叙事,国家形象塑造功能的主题性创作占据了美术创作的主导地位。这种主题性创作往往采取宏大叙事方式,以大题材、典型人物与重大事件来叙述历史,把空间历史化,瞬间永恒化,力求在对历史与现实的瞬间“凝视”中,储藏或传递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

  20世纪以革命叙事为主的主题性创作之所以能成为主流,在于包括美术在内的中国艺术的现代进程既是在人类社会大转型的背景中展开的,更是在中国社会救亡图存、文化启蒙、制度革命、社会文化改造和经济建设的历史境况中进行的。特定的历史语境使中国的主题性艺术创作占据主导地位,历史转换、社会变革总能在视觉图像中得以呈现。可以说一部20世纪的中国美术史就是中国百年来社会变迁的形象史。中国美术以社会担当为己任的价值取向,不仅是一种有意义的文化选择,而且是值得充分肯定的。

  20世纪90年代市场经济开启以来,随着消费意识形态和大众娱乐文化乖张,一些美术家将创作的视野转向了市井天地、日常生活、凡人俗事,呈现了平凡世界的生活景象。在艺术语言与形式上,以平面化、偶然性、随机性取代了深度感和厚重感;在艺术美学趣味上以轻松、平实、嬉戏、调侃取代了庄重、严肃、深沉与崇高。这种艺术视向与趣味的转换,在一定程度上拓展了艺术表现的题材内容和表现空间,使绘画艺术与丰富的现实生活有了一种关联性,也使中国当代美术凸显出了多元化特征。艺术介入生活,艺术的日常生活化、审美趣味的大众化转向本是社会文化发展中的一种正常现象,是无可厚非的。

  但是,在当下中国当代美术的创作中,出现了一些值得反思和商榷、探讨的现象,如趣味的低俗化、格调的颓废化、价值的虚无化、意义的中性化等。特别有两种现象,不能不引起我们的关注与反思。其一是热衷生活表象猎取,极力彰显世俗感性欲望。即便是世俗的日常生活,也有健康与平庸之别、有意义与无意义之分、高雅与低俗之异。在一些所谓的当代美术作品里,更热衷于猎取都市消费景观加以描绘,关注日常生活表面形态,特别是感性和物欲支配下的饮食男女,呈现在画面上的是低俗的或炫耀式消费的人物情态,是消费逻辑下的肆意狂欢,甚至是粉色弥漫的色情世界。如果艺术家对这样的情态、狂欢和世界是以一种反思、批判的视角来表现,是有其独特的价值的。但是,在这类作品里,我们往往感受到的是作者心甘情愿的迷醉与无批判精神的迎合。

  这些作品在“当代”名义下对流俗的抵御与批判的艺术精神已经荡然无存。关注现实,介入生活的确是当代艺术的一个重要特征。“介入”的基本含义是突破囿于艺术本体或者说自律性的限定,而更多与外部世界发生关联性,凸显艺术家对现实生活的一种态度。其实,如同所有的艺术一样,美术向来就有超越与介入功能。所谓超越,是指艺术具有并且应该有一种形而上的价值追求,它关注人的精神生态与心灵世界的构建,以独特的形式语言构筑一个超越现实、超越功利、超越自然、超越自我的理想境地,包括人的审美理想的乌托邦,正如梁启超所说艺术具有满足人的“他界之冥构与蓦进”的价值追求。对世俗社会之人伦、政事、风土人情、市井生活的介入和超越,从而使艺术发挥连接历史与当下、现实与理想、自然与人事、个人与社会的作用,成为历史与文化变迁的形象记录或回应现实的文化力量。

  从理论和实践形态的双向角度来考察,当代美术介入生活、介入现实具有两个基本维度,一是对日常生活的介入,即关注日常生活,表现市井化的图景,使艺术生活化,日常生活图像化;二是以反思性、批判性的视野与态度介入社会、介入公共领域,担负起社会批判、文化批判的职责。很显然,“介入”的思想是西方马克思主义否定与批判哲学在艺术领域里的拓展。在消费至上的社会文化语境中,这种思想无疑具有“革命”性与合理性,凸显了艺术对现实的针对性与社会学意义与价值。今天的中国正处在社会的大变革过程中,艺术如何满足日益增长的大众审美情感的需求,体现时代变革的精神,是摆在中国当代美术家面前的课题。表现民众的日常生活,不等于彰显世俗的感性欲望,更有别于“三俗”(庸俗、低俗、恶俗)。给民众输送更多健康、向上的精神食粮,这是中国的大众艺术,或者说是中国当代艺术日常生活化不可缺失的社会担当和价值取向。

  其二是囿于个体心绪的倾泻,缺乏人文关怀精神。艺术在任何时代无不是个体心灵对时代、现实、自然、人生的一种体验、感悟与感性形式的呈现。在所有的美术作品里,都折射着个体情感与经验,漫溢着个体的价值观与基本立场。但是,好的美术作品,特别是不朽的美术作品,总是蕴含着对人类、对他人命运的思考与关注,蕴含着深刻的人文关怀精神。而在当今一些所谓的当代美术作品中,只有表面的“介入”而不见价值判断;只有“小我”心绪的倾泻,而不见人文关怀;只有个体瞬间经验的呈现,而不见集体记忆的彰显;只见消遣性的好尚,不见积极的精神生态构建。更有甚者,将国人的形象、将日常生活中的民众作为调侃、反讽、恶搞的对象,或将现实与历史事件中的人物嬉戏化、甚至“妖魔化”,流溢出明显的“虚无主义”或玩世不恭的态度。或许,这样的美术景象在西方现当代艺术里是不缺乏的,包括在具有批判精神的激进艺术流派中,那种充满反讽与反思意味的扭曲感、不和谐感、破碎感也比比皆是。但是,难道中国的当代美术一定要重蹈西方当代艺术的覆辙吗?当代中国有特定的社会文化语境,中国当代美术应该植根于深厚的民族文化之中,关注当下中国人的生存境遇,表达民众的理想、愿望与审美诉求,彰显民众为民族复兴而努力拼搏的奋斗精神,这才是艺术家应有的艺术态度和最根本的人文精神。

  众所周知,罗中立在改革开放之初,创作了当代美术里程碑式的作品《父亲》,该画作蕴含着作者对中国最底层农民的深切关注与同情,流溢出作者人道关怀的情怀。此后,数十年来,罗中立依然在用他的画笔表现大巴山农民的日常生活,表现他们劳动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尽管他采取更多表现主义的手法,以夸张、变形语言来塑造农民形象,语言风格与《父亲》相比发生了明显的变异。但是,其画作中始终蕴含着他挥之不去、割舍不掉的大巴山情结,蕴含着他对生活在边远山区底层民众生存境遇、生活情感的真切关怀。伤痕美术的代表人物高小华这些年来持续地创作他的《后街》系列,这是美术图像日常生活化潮流中特别值得关注的系列创作。在这个系列中,高小华将其视点聚焦于都市角落的市井小民,这些“边缘”人群,生活在都市的“后街”,后街成为了日新月异都市景观的陪衬,而生活在“后街”中的青年男女,无疑也被裹挟在追逐时尚的风潮中,他们以自己的方式自觉不自觉地也在貌似炫耀式的消费、符号化的彰显。

  真实地呈现了消费文化无孔不入的穿透力,但是在这种表现背后,折射出来的是作者对城市化进程中,历史文化记忆不断被消解的警觉与担忧,更是在对边缘人群的凝视中所生发的对底层民众生存状态、喜怒哀乐的关注,一种悲悯之心与人文情怀流溢于视觉形式的构架之中。这是一种延绵已久的悲天悯人的现实主义精神在日常生活图像世界中的漫溢。

  艺术“介入”生活的正意是现实主义艺术精神的彰显,是一种对生活积极主动的观照,而非游离于现实之外、疏离人性的玩世不恭,更非是消费逻辑下对流俗的迎合与集体狂欢。其实,无论是描绘日常生活还是重大现实与历史题材,无论是表现平凡的人事还是倡扬崇高的美学趣味,无论是平实的观照还是宏大叙事,好的美术作品总能给人以美的感受和精神的激励。人类美术史上,那些不朽的经典作品无不是关注人类的生存境遇,彰显生命的意义与价值,讴歌人性的力量与光辉,表达人生的憧憬与理想,倡扬真、善、美的价值观。

  中国的当代美术要有自己的风貌、精神与气派,就需要艺术家在承扬民族艺术优秀传统的基础上,以积极介入的态度与担当意识关注现实、扎根人民,用真诚之心去观照民众的生活、命运、情感与心声,为正在发生的伟大变革与民众美好的理想而抒写,为民族文化的繁荣和民族的伟大复兴,增添一点艺术的光亮。


介入态度与艺术担当——当代美术的“日常生活

AIPPT

SCI学术咨询